西游人物传243：杨氏父子（2）：神仙对人与妖的普世价值是什么？强盗真的该死吗？

莲花池の小金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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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解读的西游人物依旧是杨氏父子。
上期我们说了，唐僧遇见强盗是孙悟空一手策划的。
但唐僧也将计就计，他要利用孙悟空杀死强盗，进而大做文章。
什么文章呢？——把孙悟空彻底赶出取经团队。
但有意思的事情来了，在孙悟空念完那一段祷告词后，唐僧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的：
“徒弟呀，我这祷祝是教你体好生之德，为良善之人，你怎么就认真起来？”
行者道：“师父，这不是好耍子的勾当，且和你赶早寻宿去。”
为什么唐僧只是推卸责任，并没有念紧箍咒，也没有赶走孙悟空呀？
因为大家都是明白人，在场猪八戒和沙和尚也一样。
猪八戒说“师父推了干净，他打时却也没有我们两个”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？
言下之意是孙悟空打死的这两个强盗，你唐僧也是脱不了关系的。
所以唐僧这一次只能先记着，下次再找机会和孙猴子计较。
那么取经团队会借宿到哪户人家呢？
好巧不巧，刚好借宿到老杨头夫妇家，他们的儿子小杨就是其中逃跑的一个强盗。
唐僧师徒在进门前，还发生了一件趣事。
那就是取经兄弟长得太丑了，差点被老杨头拒之门外。
对于他们的丑，老杨头有两句话评价。
第一句是：“不、不、不、不象人模样！是、是、是几个妖精！”
第二句是：“爷爷呀，一个夜叉，一个马面，一个雷公！”
但是老杨婆就不一样了，她并没有像老杨头那样被吓得大惊小怪。
为什么老杨婆就那么淡定呢？
小金鱼猜想，因为小杨不务正业在外面当强盗，自然是很少回家。
老杨头没见过儿子在外边当强盗时的模样，打扮得跟一个妖怪似的。
老杨头没见过，但老杨婆应该见过，所以她见怪不怪了。
取经兄弟把老杨头吓得不轻：
长老出门叫来，又吩咐道：“适才这老者甚恶你等，今进去相见，切勿抗礼，各要尊重些。”
八戒道：“我俊秀，我斯文，不比师兄撒泼。”
行者笑道：“不是嘴长、耳大、脸丑，便也是一个好男子。”
沙僧道：“莫争讲，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之处，且进去，且进去！”
唐僧虽然一副小人嘴脸，但这话说的还是挺在理的。
人丑就要斯文一点，这和人丑就要多读书是一个道理。
果然，取经兄弟斯文下来之后，老杨头也敢他们请进屋了。
长老才问：“施主高姓？”
老者道：“姓杨。”
又问年纪。
老者道：“七十四岁。”
又问：“几位令郎？”
老者道：“止得一个，适才妈妈携的是小孙。”
长老：“请令郎相见拜揖。”
老者道：“那厮不中拜。老拙命苦，养不着他，如今不在家了。”
三藏道：“何方生理？”
老者点头而叹：“可怜，可怜！若肯何方生理，是吾之幸也！那厮专生恶念，不务本等，专好打家截道，杀人放火！相交的都是些狐群狗党！自五日之前出去，至今未回。”
三藏闻说，不敢言喘，心中暗想道：“或者悟空打杀的就是也。”
您看，这里唐僧已经意识到了。
小杨要不已经被孙悟空打死了，要不就是逃生的那几个强盗中的一个。
小杨虽然是强盗，但也是上有老下有小。
为此，取经团队和老杨头进行了一场大辩论。
辩题是唐僧出的，唐僧说道：“如此贤父母，何生恶逆儿？”
首先是孙悟空，他代表正方，孙悟空的观点是：
“似这等不良不肖、奸盗邪淫之子，连累父母，要他何用！等我替你寻他来打杀了罢。”
然后是老杨头，他代表反方，老杨头的观点是：
“我待也要送了他，奈何再无以次人丁，纵是不才，一定还留他与老汉掩土。”
正方孙悟空认为强盗儿子该杀，当然了，他已经杀了两个了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谁家的儿子。
反方老杨头认为强盗儿子不该杀，作为父母，他还指望小杨给他尽孝送终呢！
还有就是夹在正反双方之间的猪八戒、沙和尚，他们一致认为：
“莫管闲事，你我不是官府。他家不肖，与我何干？”
半夜，小杨回家，还带着他那些个强盗兄弟一起。
小杨决定：五更时分和兄弟们，干他丫的，为死去的两个大哥报仇。
老杨头赶紧通风报信，连夜放走了取经团队：
却说那厮们磨快了刀枪，吃饱了饭食，时已五更天气，一齐来到园中看处，却不见了。
即忙点灯着火，寻多时，四无踪迹，但见后门开着，都道：“从后门走了，走了！”
发一声喊：“赶将上拿来。”
一个个如飞似箭，直赶到东方日出，却才望见唐僧。
小杨和强盗兄弟们好不容易追上取经团队，那么结局如何呢？
行者道：“放心，放心！老孙了他去来！”
三藏勒马道：“悟空，切莫伤人，只吓退他便罢。”
您看，唐僧终于说出这句话来了，让孙悟空切莫伤人。
因为这回孙悟空不说买卖了，直说自己要开杀戒，所以唐僧不得不这么说。
这大圣把金箍棒幌一幌，碗来粗细，把那伙贼打得星落云散，汤着的就死，挽着的就亡，搕着的骨折，擦着的皮伤，乖些的跑脱几个，痴些的都见阎王！
三藏在马上，见打倒许多人，慌的放马奔西。
猪八戒与沙和尚，紧随鞭镫而去。
您看，这也是唐僧嘴上说说而已，他就是要孙悟空杀人。
唐僧看着孙悟空把二三十个强盗一个个打倒，死的死，伤的伤。
他没有上前阻拦，而是直接放马奔西，当做自己没看见。
这群强盗也真是天真，也许他们到现还不知道，取经团队才是真正的强盗。
行者问那不死带伤的贼人道：“那个是那杨老儿的儿子？”
那贼哼哼的告道：“爷爷，那穿黄的是！”
行者上前，夺过刀来，把个穿黄的割下头来，血淋淋提在手中，收了铁棒，拽开云步，赶到唐僧马前，提着头道：“师父，这是杨老儿的逆子，被老孙取将首级来也。”
唐僧不是装作没看见吗？
孙悟空这回玩一个大的，直接把小杨的人头割下来提到唐僧面前。
三藏见了，大惊失色，慌得跌下马来，骂道：“这泼猢狲唬杀我也！快拿过，快拿过！”
八戒上前，将人头一脚踢下路旁，使钉钯筑些土盖了。
您看，唐僧第一时间没有责怪孙悟空杀人，而是责怪他吓唬了自己。
猪八戒也是神操作，一脚把小杨的人头当皮球踢开，然后埋了。
后面的剧情就和影视剧拍的差不多了，唐僧念了《紧箍咒》，最后赶走了孙悟空。
唐僧没给机会给孙悟空，但孙悟空却给了唐僧一个机会。
《西游记》第57回，孙悟空在空中越想越不对劲，各方去处不知道去哪里才好：
真个是无依无倚，苦自忖量道：“罢，罢，罢！我还去见我师父，还是正果。”
但是唐僧呢？
二十遍《紧箍咒》走起，执意要赶走孙悟空。
大圣疼痛难忍，见师父更不回心，没奈何，只得又驾筋斗云，起在空中，忽然省悟道：“这和尚负了我心，我且向普陀崖告诉观音菩萨去来。”
来到落伽山后，孙悟空对着观音就是一顿痛哭。
那么对于打死小杨一伙强盗一事，观音是怎么给出裁定的呢？
观音说道：“似你有无量神通，何苦打死许多草寇！草寇虽是不良，到底是个人身，不该打死，比那妖禽怪兽、鬼魅精魔不同。那个打死，是你的功绩；这人身打死，还是你的不仁。但祛退散，自然救了你师父，据我公论，还是你的不善。”
在观音眼里：
再坏的坏人都不该打死，打死就是你的不仁不善。
再好的妖怪都可以打死，打死也算你的取经功绩。
这不仅是观音对待人与妖的看法，也是上层神仙对待人与妖的普世价值。
同时，这也是观音对取经团队一路以来功绩的考核标准。
也就是说，妖怪出生就有原罪，那副躯壳就是原罪，无论善恶与否。
所以西游世界里的妖怪，无不在拼命的修炼人形，挤破头想拿到大佬们的编制当神仙。
按照这个标准，西游第一大善人毗蓝婆菩萨死了都活该，因为她不是人，而是一只鸡。
那么孙悟空听到这话，最后是什么态度呢？
行者噙泪叩头道：“纵是弟子不善，也当将功折罪，不该这般逐我。万望菩萨舍大慈悲，将《松箍儿咒》念念，褪下金箍，交还与你，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！”
《西游记》第77回，取经狮驼国一站，孙悟空对如来也说过类似的话：
“弟子没及奈何，特地到此参拜如来。望大慈悲，将松箍咒儿念念，退下我这头上箍儿，交还如来，放我弟子回花果山宽闲耍子去罢！”
面对强劲的对手狮驼三妖，孙悟空反馈给如来的态度是：放我耍子去罢。
而面对老杨头家强盗儿子的伦理问题，孙悟空反馈给观音的态度是：放我逃生去罢。
您看，孙悟空最怕的不是打死妖怪，而是打死凡人。
那么，当了强盗的小杨就真的该死吗？
《脑洞西游》认为孙悟空杀了强盗小杨：是在替天行道、斩奸除恶，真是大快人心！
影视剧为了突出强盗小杨的可恶，还给他设计了一个杀妻的桥段。
但在小金鱼看来，小杨并没有那么该死，或者说他罪不至死。
如果您认为小杨该死，那么小金鱼问一句：小杨犯了什么死罪？
也许您就说了，他是强盗，杀人越货，当然该死了！
可如果您这样想，那就是强盗逻辑了，原文哪里说过小杨如此十恶不赦？
老杨头给小杨的定义是：专生恶念，不务本等，专好打家截道，杀人放火。
可唐僧碰到小杨一伙强盗时，他们根本就没动杀念，只劫财不劫命。
即便唐僧身无分文，强盗们也表示只要留下一件衣服和一匹白马就放唐僧走。
后来孙悟空来了，强盗们还真就放孙悟空走了。
如果小杨真的是好打家截道，杀人放火，唐僧能走吗？这不得把师徒俩都留下？
也许有人就说了，小金鱼该不会是在洗白强盗吧！
如果别人是强盗就该死，那这是不是强盗逻辑呢？
观音院的强盗和尚杀人越货，他们该死！
可黑松林镇海寺的强盗该死吗？
如果没有他们，贫婆国要死多少弃婴呢？镇海寺的和尚靠什么维持生活呢？
即便是强盗，强盗也有好坏之分。
这和妖怪一样，蜈蚣精是一只妖怪，他不也是被吴承恩定义为降龙伏虎真羽士吗？
仅凭一个身份定人生死，有这样思想的人本来就是强盗。
恰恰西游的统治者就是这样的，这才招募了像孙悟空这样的打手。
所以，看透西游世界本质的毗蓝婆才隐居于世。
小杨一伙强盗一出场时，原文就给过定场诗。
诗句里字里行间除了表示他们的穿着打扮像妖怪以外，根本没说他们杀过人放过火。
作为强盗，小杨一伙人只是打劫一养活自己的一份口粮，他们坚决不害人命。
反观观音院里的那些强盗和尚，先放火杀人后越货，平日里打劫了万贯家私，无比受用。
如果论恶毒，观音院的强盗和尚不知道比小杨一伙人恶毒多少倍！
如果论该死，难道观音院那群强盗和尚不比小杨一伙人更该死吗？
可事实是：
小杨一伙强盗几乎被孙悟空全部打死，小杨自己还被孙悟空割了头颅。
而观音院里的那群强盗和尚，除了金池长老自杀了，其他人都过得好好的。
这两处的强盗，观音都有出场，而这一站观音甚至还给出了该死与否的标准。
那真是：该死的人不死，不该死的人反倒死了，这是不是大大的讽刺呢？
虽然做了强盗，但小杨只图财不害命，说明他知道生命可贵；
虽然做了强盗，但老杨头还指望小杨给二老养老送终，说明他还有孝心。
虽然做了强盗，但小杨还娶了老婆，老婆还愿意给他生了孩子，说明他有做丈夫和父亲的担当。
虽然做了强盗，但面对兄弟的死去，小杨还想着为兄弟报仇，说明他还挺有义气。
您想想，小杨为什么打扮成妖怪的样子？
因为他深知自己还不够坏，真让他去杀人放火，他还真下不来这个胆。
所以他必须有一副可怕的外表，才能让别人一看到他就乖乖交出钱财。
他把自己弄成一副妖怪的模样，其实就是想掩盖他内心的人性。
可人性从来不会因为外表是怎样的就能掩盖过去，善恶只会在你的行为当中体现出来。
观音说妖怪该死，再善良的妖怪也都该死！
恰恰小杨就弄了这幅模样，如果孙悟空说自己打死的是妖怪，他是不是就没有罪过了？
可到底小杨他们不是妖怪，他们并没有真的杀过人放过火，他们并没有泯灭人性。
反观观音院的那群强盗，他们打扮成和尚的模样，却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才打劫到这无数的家私。
这说明一个什么道理呢？
说明真正的坏人往往披着一副好人的皮囊，而那些披着坏人皮囊的人却没有那么坏。
再说取经团队，面对凡人，他们掌控了绝对的暴力，可何尝劝过他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？
不劝就罢了，唐僧还设计让孙悟空杀人，孙悟空更是心狠手黑，难道这就是我佛慈悲吗？
老杨头夫妇是一对善良的夫妇，现在小杨死了，谁管他们的死活呢？
还有小杨的那一对孤儿寡母，又有谁来管他们的死活呢？
孙悟空杀了人，是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了，可最后苦的是身后一群善良的凡人。
您说，孙悟空为什么就不能给小杨一个机会呢？
至此，《杨氏父子》篇，完结！